对黎月而言，顾晨是黑暗里的一束光。

黎月喜欢顾晨，喜欢得不动声色，却深入肌理。

1

当黎月站在AB InBev（百威英博）的会议室，面对三个面试官，进行一分钟自我介绍时，黎月就知道，她的生活即将翻开新的篇章。

“谈谈你对所应聘的岗位martketing and seals（市场营销和销售）的理解。”第一个面试官问。

“百威英博是全球领先的酿酒制造商，是全球第三大消费品公司。贵公司以消费者为中心、以销售为推动力，所以针对贵公司运营管理最重要的两个方面就是强化终端消费者的忠实度，以及加强经销商的营销能力。”黎月自信地回答。

面试官微笑着点头：“我们这里的培养计划是在一线销售干半年，然后再去分公司的职能部门，你能接受吗？”

“贵公司的经营策略是通过自身增长、世界级的经营效率，以及顾客至上的精神，在啤酒市场建立领先的地位，所以我非常赞同贵公司基层锻炼锻加部门定岗的培训方式，实际上我相信，无论是在基层还是部门，我都会尽心尽力，一丝不苟，因为我和贵公司一样，渴望成长。”面试官非常满意地向人力主管点头。

人力主管问：“对我们公司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什么时候可以上班？”

黎月自信从容地离开会议室，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没有人知道，黎月的手心已经满满是汗水。

自始至终，黎月都没有看坐在办公桌对面的顾晨。那个时候黎月还不知道顾晨是从香港空降，新上任的销售经理，但是黎月知道，顾晨一定会来找自己。

2

实际上，顾晨当天就和人力主管钦点黎月去销售部门。

黎月工作的第一天，挽起头发，穿白衬衫，西裙，细跟的高跟鞋，抱着一个文件夹和一摞打印材料：“顾总，这是我的销售方案，请您过目。”

黎月作为销售助理，本来的工作应该是统计各个经销商的销售数据，定期汇总，分析销售趋势，呈交给顾晨，而不是第一天，就有一套全新的销售方案。顾晨狐疑地看着黎月。

黎月把厚厚的一本啤酒市场分析报告递给顾晨说：“啤酒的主要消费对象是男人，消费场所是餐桌，购买渠道是网购或者超市，我们可以通过加强经销商的经销能力，也可以提高终端消费者的忠实度来提高销售规模，我觉得前者是手段，后者是根本。”

黎月笑了笑，看着顾晨，她知道，顾晨现在对自己的讲话充满了兴趣。

黎月说：“所以顾总，我建议第一步以青涩嘉年华为突破口，将京城大大小小几百家的KTV都发展成为百威啤酒最忠实的终端客户。无论经理、大堂、酒保、小姐，只要能推销出百威啤酒，AB InBev就会让一分薄利。第二步，当这批具有消费实力和消费习惯的消费者变成我们的忠实客户，他们自然会向身边的朋友、同事推荐百威啤酒，试问，好东西谁不愿分享？”

顾晨看着眼前的黎月有些诧异。当初钦点黎月一方面是直觉，一方面是因为看着她，就好像看见了洛小雪，亲切感顿生。顾晨惊喜的是，黎月竟然是工作中的一把好手。

而这也恰恰是黎月希望的。黎月谦卑的微笑，却高昂着头颅，黎月心想“总有一天，你眼中看到的是我，心里想的也是我”。

3

就这样，顾晨上任的2个月内，北京地区的业绩增长了10%，而黎月也从小月，变成了月姐。

从前来青涩嘉年华，黎月是在集体的更衣室换衣服，化妆，然后在妈咪的带领下，去各个包房任人挑选。

而如今，黎月坐在经理室，妈咪站在对面，满脸堆笑，手却局促地不知道放在哪里。

黎月说：“我不会忘记你对我的栽培，你的生意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说完黎月淡淡的突出一口烟圈，掐灭手里的烟，然后把厚厚的信封装进Bulgari（宝格丽）的蛇纹手包。

当黎月拿着货真价实的Bulgari，而不是秀水街淘来的，黎月终于挺直了腰板，可以和妈咪平等对话，而不再担心和怯场。

此后，黎月经常跟在顾晨的身后，亲切地和赵老板、李老板、王老板、陈老板、刘老板握手，力度适中，笑容可人，恰到好处。

黎月拍拍手，妈咪就带着一群KTV女郎鱼贯入场。

而黎月坐在顾晨的身边，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一样。

4

顾晨已经习惯了黎月每周做工作行程表，并在每天的早晨核对一天的会议安排、会访人员和现场销售。可是对于每晚的商务宴请，顾晨实在是不解。

对顾晨来说，做好产品，加强渠道，营销客户就可以了，为什么这些工作不能在办公室完成，而要在餐桌上，更甚是KTV。

黎月无法解释大中华深邃的酒桌文化，只是向顾晨提供了两份数据。

赵老板和李老板都是AB InBev长期合作的经销商，然而赵老板的合作停留在商务环节和合同签订，李老板的合作是在一次次酒桌后签订。实际上，赵老板背着AB InBev还做了同业竞争对手的经销，而李老板却是一心一意在做AB InBev的经销。

黎月从18岁起，坐在男人身边，观察他们的一颦一笑，猜测他们的喜好，该点火了，该倒酒了，还是该把大腿伸过去，把头伏过去。黎月深知穿西装的男人面具背后的欲望和贪念，然而这一切都没有办法放在桌面上讲给顾晨。

黎月知道顾晨酒量不好，所以很多的商务宴请，顾晨负责劝酒，黎月主动挡酒。然而每次都是黎月送醉酒的顾晨回家。

黎月吃力地搀扶着喝多了的顾晨，没想到香港人这么不胜酒力。

黎月好不容易把顾晨扶到床上，拿了毛巾给顾晨擦脸。看着顾晨的脸，微闭的眉眼，自己漏掉的心跳，黎月忍不住，低下头，轻轻地吻了他。

做KTV女郎的都知道，坐台的小姐可以摸，但是不能亲。因为吻是留给情人的。

然而，在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夜晚，黎月就准备好了，免费送顾晨一个吻，可是到了今天，这个吻才送出去。

始料不及，顾晨伸手抱住了黎月，翻身，将黎月压在身下，缠绵的吻像雨一样落下。

黎月心慌意乱，本能地想推脱，而身体早已不听劝告。

只是，顾晨说，洛小雪，你在哪里。

5

黎月停止了挣扎，闭上了眼睛，任由顾晨亲吻，摸索，解开的扣子，滑落的内衣。

黎月喜欢顾晨，从那一晚她跟着顾晨离开青涩嘉年华，跟在顾晨的身后，黎月就不可自拔地喜欢上了顾晨。顾晨是黎月生命里的一束光，照亮了过去22年荒诞的日子，也照亮了未来的方向。

在黎月看来，顾晨是一个干净守旧的男人。在工作中，顾晨不懂潜规则，不会耍手段，在生活中，竟然对6年前的姑娘念念不忘。

顾晨，如果不是因为我长得像洛小雪，你会不会注意到我？

洛小雪，顾晨拜托黎月寻找的人，黎月怎么可能不认识。

黎月18岁入学的时候，班主任眯着眼睛问“小雪，你怎么回来了？”然后对着花名单才发现弄错了人，“哦，你叫黎月，不好意思，以前老师带过一个学生，叫洛小雪，设计能力非常强，只是后来还是放弃了初衷，从事了其他行业，唉。”60岁的班主任遗憾地说。

从此，黎月知道了有一个人叫洛小雪，具有设计天份，却为了生活放弃了理想。

黎月明白，放弃理想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当一个人饥饿、贫穷、没有尊严的时候，讲理想，太奢侈。

所以当马小超接起黎月递过去的纸巾，抬起的眸子闪着光，一声“宝贝，别走。”将黎月抱在怀里，黎月并没有拒绝。因为纵使是在黑夜里走路的人也需要爱，需要温暖，需要拥抱。虽然黎月知道，马小超把自己当成了洛小雪。

而，这一次，是顾晨。

顾晨已经睡着了，黎月用手抚摸着顾晨的脸轻轻说，“顾晨，你一定会忘了她。”

这一夜，黎月损失了2万块。

按行规，处女夜是2万块，黎月却白白送给了顾晨。

黎月下床，弯腰捡起粘着酒啧、汗啧的白衬衫，皱巴的西裙，提着高跟鞋，悄悄地出了门。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6

公司里的人都夸黎月是一把销售好手，只有黎月知道，她对工作的勤奋和执着，就像男人穿着的西装，都是一个掩护。

黎月不在乎朝什么方向努力，目的才是最重要的，就像从前在KTV是为了钱，现在在AB InBev是为了顾晨。

黎月最喜欢的是晚上下班之后，同事们陆续离开，整个办公区就剩下黎月，透过透明的落地玻璃，看着正在伏案工作的顾晨。

顾晨，干净得像一个童话。

如果不是顾晨，黎月还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光景。

在青涩嘉年华的四年里，黎月早已学会了团队管理，品牌营销，顾客心理，还有人性的弱点。只不过这一次，产品从小姐变成了啤酒，而最忠实的消费者依旧是男人。看来黎月这辈子，是注定和男人打交道。

黎月敲门，将一杯热牛奶放在顾晨的面前：“顾总，我先走了，太晚了会打不到车。”

顾晨看看表，竟然已经10点多了，“不好意思让你加班到这么晚，你快回去吧，路上小心。”

“没有关系，明天上午10点，您还要见经销商陈总和赵总，明早我会把行程表给您，再提醒您的。”

“黎月，谢谢你。”顾晨抬起眼看着黎月。

“谢我，那请我吃饭吧。”黎月等的就是这一刻。

7

顾晨看着黎月，穿雪纺衬衫，蓬蓬裙，帆布鞋，丸子头，拿着一个甜筒，站在商场门口，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就像一个邻家姑娘。

黎月抬起头，笑意盈盈地说：“我在周末的时候，可不可以不叫你顾总，而，叫你顾晨？”

顾晨愣了一下，笑了：“可以啊。”

黎月开心得就像小孩子得到了糖果，黎月扯着顾晨的衣袖说：“那我们去看电影吧。”

顾晨说：“好啊，工作的时候你那么辛苦，周末都听你的。”

搭乘直梯去商场顶层的电影院，透过透明的玻璃，黎月充满羡慕地说：“好希望外面摆着的那些衣服其中有小小的logo，代表着黎月。”

那一刻，顾晨转过脸，看着黎月，他以为时光穿梭，黎月就是那个6年前坐在香港的咖啡店，在本子上写写画画说“以后从大陆到香港，每一家百货商场都会卖，只要铺货就会被抢购一空，而这些裙子上都会有我的logo”的洛小雪。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顾晨站在原地看着黎月，久久地回不过神，而黎月轻轻牵起了顾晨的手。